2009,閱讀/尋找大師:陳映真

2009年8月5日 星期三

「文學」的再現與其政治性:以台灣文學館為例

一、 主題

本週讀書會主題為參觀台灣文學館,並探討所謂「台灣文學」如何在一國家博物館中被詮釋、呈現,而其呈現方式和內容又代表什麼意義。



台灣文學館座落於台南市中心地帶,前身是台南市政府,而在更早的日據時期則是台南州廳,館中尚保留州廳時代的地基及其建築特色。為呈現台灣文學的發展軌跡,文學館依照歷史時序,首先陳列原住民文化語言,而後有荷蘭語、西班牙語、台語、客語、日語等各種語言的書寫與記錄。文學館所展出的台灣文學,基本上以殖民政權的移轉來分期。而貫穿各個時期的,則是作家藉由文字,對當權者所表現出的抵抗精神:例如日據時代,台灣作家如龍瑛宗、賴和,屢屢在作品中控訴殖民者對台灣人的壓迫;而後白色恐怖時期,則有二二八、美麗島事件的紀錄和反思;六、七0年代因社會、政治的苦悶,而有逃向西方的現代主義作品;此外,更有掙扎於性別倫理、挑戰社會規條禁錮的《孽子》(白先勇)和《鱷魚手記》(邱妙津)。
另一方面,文學館也極力跳脫平面式的展覽。館內另外播放紀錄片、詩歌朗讀、原住民搖籃曲等等。一方面使參觀者能透過聽覺感受台灣文學,二方面似乎也說明台灣文學並不侷限於文字的表現形式,而是更充沛地蘊藏在詩歌、民謠的韻律中。
除了常態展之外,我們這次參觀剛好遇上館內的兩個特別展:一是蘭嶼文化展,二是題為「遇見台灣詩人一百」的台灣詩人展。在蘭嶼文化展中,文學館特別展出象徵蘭嶼文化特色的原住民飛魚祭,內容包括繪著圖騰的服飾、頭飾,甚至連船隻的大小都是擬真重現。而在詩人展中,文學館選列的台灣詩人自生於一九一三年的巫永福始,至一九六一年的泰雅族詩人瓦歷斯‧諾幹(Walis‧Norgan)終,共一百位,時間跨越將近半個世紀。

二、 討論
對於文學館對台灣文學的分期方式,柏逸嘉老師首先發問,如果至今仍有原住民作品問世,為什麼在台灣文學史中,原住民文學(包括歌謠等)被擺放在時間線的前端,即史前史的位置?而這種置放又代表著什麼意義?此外,對照現下原住民文學的弱勢,我們發現,儘管原住民文學依文學館所示,在台灣歷史開始之前便已存在,在社會上卻似乎始終不具重要發聲位置。這種弔詭,似乎呼應了陳光興在《去帝國:亞洲作為方法》一書中所說:「以漢人為中心的論述大致上會同意『台灣的歷史是一部被殖民史』(邱貴芬,1992:1),也才會導出『台灣人四百年史』的史觀,於是將原住民『五千年歷史』視為史前史(史明,1980:11)」(77)。以漢人為台灣歷史的中心,正是台灣國家機器(state)長久以來視為理所當然的政策。在歷史上,原住民並非沒有文學,其文學也並非不豐富,然而當其它族群落在歷史的視焦之外,漢人成為視野裡唯一的焦點,這些少數族群便不得不被邊緣化、弱勢化,原住民的存在因此更顯得模糊不清。由國家所設立的台灣文學館,多多少少反映了漢人中心論的盲點。但我們也發現,關於少數族群的弱勢,台灣文學館並非毫無察覺。在編列台灣作家及作品時,文學館某種程度上皆收錄了原住民作家的身影及其作品。有鑒於現今社會對原住民族群的逐漸重視,文學也展現它對社會脈動的敏銳觸角;原住民文學是否能在未來台灣文學史中佔有一席之地,將是一項重要的社會指標。
另外在參觀「遇見台灣詩人一百」詩人展時,香琪和漢友也觀察到,在所編選的一百個詩人,在年紀上似乎都偏上個世代,而當中又屬一九三0到六0年代的詩人最多。這段時間以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為分界點,橫跨日據和國民政府來台時期。面臨政權的轉移,台灣詩人的心情轉折皆記錄在作品上。而在二十一世紀的現在,當文學館回過頭來,強調這段時期的變動,將目光集中於這些作家,並將他們編入「遇見台灣詩人一百」特別展中,所代表的意義是什麼呢?另一方面,如果如陳芳明在〈後現代或後殖民──戰後台灣文學史的一個解釋〉一文中所說:「戒嚴體制一旦瓦解後,[…]台灣意識文學、原住民文學、眷村文學、女性意識文學、同志文學、環保文學等等的大量出現,不僅證明一個多元化思考的時代已然到來,並且也顯示文學創作的豐收時期即將浮現」(24),此次詩人展顯然省略了九0年代之後出現的詩人。而近代詩人的缺席,在整個台灣文學史的脈絡下又代表什麼意義?
此外,「遇見台灣詩人一百」特別展也透露常態展中,台灣文學分期方式的瑕疵。在常態展中,台灣文學的分期大致是依照政權的轉移。然而許多跨越日據與國民政府時期的台灣作家,顯然無法輕易藉二次大戰的結束切割自己的書寫,他們對每個政權的適應無疑是冗長且充滿掙扎的。「遇見台灣詩人一百」特別展中,有許多位詩人不僅經歷從日文寫作轉習中文寫作的窘迫,也經歷兩個時代互換的艱難。文化、社會顯然無法像政權的轉換一般容易切割,時代與時代之間的相互滲透,也不是一片展覽櫃中的玻璃窗所能阻隔的。特別展中的台灣詩人,以書寫銜接政權移轉的隙縫,同時也暗示任一種依賴政權起始與終結的分期方式,都隱藏著某種程度的暴力。
走出文學館,老師另外拋出一個問題,要我們觀察文學館座落的位置,以及落成的時間點,是否具有什麼社會含意。當中值得思考的是,當台灣文學館不僅設於台南市的中心位置,更鄰近台南孔廟和台南市警局時,是否將啟動一種無形的社會意識;換句話說,文學所激發或反映出的社會認同和想像,與教育、國家警察制度相連時,將會發生什麼化學效應,是另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面向。而這些問題,或許在接下來幾個禮拜的閱讀裡,會得到相當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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