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閱讀/尋找大師:陳映真

2009年8月21日 星期五

〈帝國之眼:南進論述的次帝國文化想像〉,《去帝國》討論紀錄(1)

A. 主題
在這一章節中,陳光興闡述台灣文化在美、日的影響下,發展出一套複製帝國主義的「次帝國文化」。而這一「次帝國文化」具體的表現之一便是1990年代的政經南向政策:李登輝總統探訪東南亞,以及1994年刊登在〈人間副刊〉的一系列「南向專輯」。「南進政策」之所以被視為次帝國主義的表現,是因為台灣文化、經濟在向東南亞邁進的過程中,充滿了帝國主義的慾望。企圖將台灣地理、歷史擺在南亞的中心,並發展出「台灣中心論」時,慾望主體便是在重現類似二次戰爭時日本亟欲實現的「大東亞共榮圈」藍圖。此外,也因為戰後受到美帝影響,左翼思想在台灣幾乎無地可生根,冷戰結構中的帝國主義也得不到被反省、檢討的機會,反而使得「支持共黨」、「擁抱左派」在台灣成為政治不正確的選擇。在此情況下,作為一個渴望走出殖民陰影、卻仍處於新帝國主義大傘之下的被殖民地,台灣人一方面受國族主義的鼓動,發展出「台灣人出頭天」的情感結構,二方面企圖南進實現自己的帝國慾望,並視南進政策為西進傾向的另一種選擇,以宣告「大中華經濟圈不是我們(台灣人)無可逃躲的命運」(69)。然而陳光興卻認為,無論西進或南進,都顯示台灣尚未離開(新)殖民主義的掌握,反而在反動的過程中,重複了殖民與被殖民的關係結構;只是這一次,台灣從被壓迫者變成了壓迫者。
為了真正解開殖民主義糾纏於台灣社會的結,陳光興提出「破國族」的文化想像,亦即跨越國族—國家(nation-state)的疆界與迷思,依文化主體組成一個「沒有國族的國」(92)。同時,也要使其他族群、團體進入文化視野以成為彼此的參照點,而不再單單以美、日文化為唯一的標準與認同。唯有如此,台灣社會才能真正釋放長久以來被歷來殖民者所壓抑的解放力量。


B. 討論
對於作者將「南進政策」視為台灣發展次帝國文化的表現,貞儀首先提出疑問。她認為,單單以次帝國文化的邏輯來理解「南進政策」,將會忽略其它構成因素。後殖民研究固然有助於我們理解這個世界的權力運行架構,然而文化慾望的構成是複雜且具有流動性的。如果任何文化都因著自身的地緣環境而具有不可複製的獨特性,那麼台灣承接美、日帝國主義的南向藍圖中,也必然隱藏著許多糾纏著在地歷史與地理的文化因素。因此,在一路緊跟著作者分析的同時,我們也應對這種分析保持一定距離,以更有批判性的角度審析,才能在「南向政策」的討論上開拓更多空間。
此外,在「西進」與「南進」的選擇中,我們對作者所謂的「次帝國慾望」也有一番討論和釐清。如果按照作者所說,「西進」與「南進」都是一種經濟霸權的擴張,那麼當「南進」是一種「台灣中心論」的實踐時,「西進」所代表的又是什麼樣的帝國主義呢?漢友認為,「西進」慾望的背後,是一種陳光興所謂「大文明-小主體」的迷思。在作者的文章脈絡中,「西進」與「南進」為一種符碼,分別代表「大中華論述」與「台灣中心論」;「南進」之所以被當作「西進」的另一個選擇,在於「西進」背後浮動著台灣人對於「大中華論述」的嚮往與焦慮。(此外,在這種情境下,所謂的「台灣人」所代表的又是什麼族群?是資本階級?勞工階級?是否涵蓋原住民、女性、同性戀?這又是另一個必須討論的面向。)這種迷思背後的嚮往與妒恨,是任何一個亟欲擺脫殖民主義、帝國主義的主體必須積極面對、處理的。但在討論「西進」的背後動機時,我們也發現,台商向中國大陸投資發展並不完全受「大文明-小主體」論述的牽制。在「大中華文化圈」的想像藍圖下,兩岸之間似乎存在著更多不屬於這一想像的民間交流活動:探親、觀光,甚至商業投資,都有可能在大文明的想像之外發生。 除此之外,對於陳光興所提出「破國族」的理想,我們也有一番討論。建立一個超越國界、「沒有國族的國」,在陳光興的文章脈絡裡,是一種對於國族-國家邏輯的反抗。「同志國」的成立,一方面超越了國家界線,建立起弱勢族群的跨國連線,二方面也為長久受到壓抑的同志族群帶來真正的自由。然而所謂的自由真能就此贏得嗎?在快速將「同志國」與「自由」畫上等號之前,我們認為,既然性別議題的討論不能忽略階級問題,那麼「同志國」的理想是否也只限於一小簇有能力跨越地理限制以連結於國際的資產階級呢?或許描繪一張「某某國度」的藍圖,在現階段仍略嫌步調太快,甚至仍不知不覺受限於「國家」的概念裡。雖是如此,陳光興對「破國族」的刻劃,確實不斷鼓勵讀者跨越疆界、內化他者,並且「型塑混雜(mixed)的互為主體」,追求「一種『成為』(becoming)的變動而非『存有』(being)的堆積性邏輯過程」(91)。在三位一體的去殖民、去冷戰、去帝國脈絡裡,台灣若要發展出獨立自主的主體性,那麼跨越國族-國家的想像,確實是刻不容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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